鴛鴦一個人立在山頭上，風吹的嫁衣飄起來，整個人看上去身姿單薄，她聽到了東裏紹的腳步聲，卻久久沒有轉過身。寂靜的山頭上，只有風在來回的吹，良久良久，鴛鴦才轉過身看著東裏紹，她沒有往前邁一步，兩個人中間隔著一段距離，她只是看著他，像是才第一次見他一樣。

而後，她笑起來輕聲道：“東裏，我好像不喜歡你了。”她聲音低低的，聽起來有些懵懂和開心。

她穿一身嫁衣站在他面前，不是厚重的錦緞，是漂亮輕柔的輕紗，她緩緩取下自己頭上的喜帕，左手手腕一轉喜帕已掛在微顫的花枝上。

眉眼似是淬了魅色的光，瞧上去艷氣逼人，像是滾燙的開水倒在雪山上，一剎便燙裂開冰雕的心。

他第一次覺得，她是真的要走了。他是想要把她從自己身邊推開的，但他推她後退一步，自己卻不由自主上前一步，直逼得兩個人都不瘋魔不成話。

“你想走？”東裏紹低聲問道。

鴛鴦沒回，東裏紹漫不經心笑笑：“你想走先殺了我，山下有我設的陣法，我在孤竹山一天，你就下不了山。”

鴛鴦掃他一眼，而後垂著眼瞼想了想說道：“你死了，每年的清明我會來給你上墳的。”

東裏紹臉色一白，他冷笑一聲：“你如果能殺了我，也就不會等到現在的，鴛鴦，你殺不了我的。不信的話，你現在試試？”

“東裏，不要跟我說這句話，我怕我會當真。”

“是嗎？”他笑起來，臉上的笑晦暗難辨，鴛鴦的拇指卡在刀鞘上，她的動作很輕很緩，但刀刃反射出的冷光映在東裏紹臉上，看得我心驚肉跳。良久的對峙後，鴛鴦垂下頭轉身走了，東裏紹立在原地，他的臉上的笑僵硬的掛著。剛才差了那麽一點點，再一點點他的小命就都沒了。

古人常說‘車到山前必有路’，他與她之間也順應了這句話，兩個都做不出決定的人湊在一起，綿延溫和的時間終於有了轉折。四月底的夜裏，一群人摸著山下的小道迅速破了東裏紹的陣法上了孤竹山。

來的是一群死士，殺人不留一點兒痕跡，均是一刀斃命。

是方相相出賣了東裏紹，她將東裏紹隨口說的破陣方法高價賣給了想買東裏紹性命的貴客。一群人來的迅速，鴛鴦不是對手，孤竹山地處偏僻，短暫期內援助的人到不了。東裏紹帶著鴛鴦脫身暫時藏在書房的暗格裏。

兩人自那次不歡而散後是第一次見，在暗格狹小的地方，東裏紹有點局促不安，鴛鴦卻一直看著東裏紹，她的神色淡然。

外面時不時能聽到死士搜查的聲音，這群人是打定主意不能空手而歸了。一直躲在暗格裏不是辦法，暗格裏沒有食物也沒有水，但出去更不是辦法。

東裏紹袖子裏的毒還有一點兒，他正在心裏盤算，冷不丁鴛鴦開口道：“你喜歡我麽？”

東裏紹一楞，鴛鴦笑笑，東裏紹輕聲道：“怎麽問這個？”

“你還喜歡不喜歡我？”他正要答話，她卻猛地笑起來，發釵上的珠簾一顫簌簌作響。她的眼，從前的波瀾無驚今日卻驀地泛了水光，似是墨玉沈往幽深的碧潭。她望著他，唇角的笑意寡淡，慢慢道：“我一直很想這樣問問你，在就你和我兩個人的時候，平心靜氣。外面是好天氣，我穿著好看的衣裳，站在你旁邊用最好聽的聲音問你。可我知道，從一開始你就不喜歡我，好像也算不上是厭惡，但就是那種永遠不會喜歡上我的不喜歡。一開始我在想，你憑什麽不喜歡我，後來我在想我憑什麽讓你喜歡我。”她幾乎沒說過這麽長的話，說完的時候她舒口氣，東裏紹神色有點茫然，也是，生死關頭卻問這個，怎麽回答好像都不適合。

鴛鴦沒有等他回答，她笑了一下忽然擡頭一記手刀打在東裏紹的脖頸處，東裏紹只覺眼前一黑，他倒下去的時候看到鴛鴦從暗格的另一道門走了，她依舊穿著漂亮的輕紗，自她同他不歡而散後，她換下了厚重的錦緞衣裳，從前不離手的雙刃刀也不大常帶了，整日蹲在山腳下研究陣法，她的東西早早就打包好了，一個小小的包袱放在房間裏，隨時準備下山回即墨家。

但她真的要離開孤竹山，離開東裏紹了，卻什麽都帶不走了。東裏紹在腦海裏徹底失去意識前，聽到鴛鴦的聲音在外面響起來：“我不想殺人，也不想跟你們有什麽關聯。但你要是動他一下，天南海北鴛鴦都奉陪。”她的聲音聽起來很平靜，也沒有東裏紹意料之內的刀劍聲，只有柔軟的風吹過刀刃‘蹭’的響了一聲，銀鐲撞在一起‘叮當’脆響了一下，那些片段又像是幻覺的聲音能東裏紹像是一瞬見到了外面的陽光。

風落在發絲上，銀鐲反射起暖色的陽光，一盞茶一把琴，兩個人坐在竹林下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，一天十二個時辰。悠哉的日子填充完生命餘下的六十多年，多好呢。

眼裏落下鋪天蓋地的黑來，東裏紹在這一刻才清楚的認識到，餘下的悠哉的年歲都不再會有了。可惜的是，他在這一刻才明曉生命本來該擁有的樣子。

當夜孤竹山山頂燒起一場大火，百裏東裏紹曾親手種的辛夷花悉數被燒毀。

東裏紹再出暗格，已是一天後。山中有女子焦骨灼燒痕跡的地方有兩只銀鐲，骨灰已悉數被風吹的散在山上。山上的火還沒徹底熄滅，有的地方還在燒著。

冊子裏的火徑直燒起來，嗶嗶啵啵將冊子也燒著了。冊子中的辛夷花就像鴛鴦，愛恨濃烈。我覺得她沒什麽錯，愛的時候拼盡一切去愛，不愛的時候就放下所有的愛。

“什麽感覺？”花子官面無表情地看著我問道。

感覺？能有什麽感覺？

“你就是扮的是她，不過你扮的是即墨鴛鴦。”

“兩個不就是一個人麽？”

花子官搖搖頭說道：“不一樣。即墨鴛鴦後來忘了他，並且有了另外的心儀的人。東裏紹再見到鴛鴦的時候她已經有婚約了。”

季雪瑤嘆口氣：“難道就我一個人覺得也不過就這樣麽？”

我一陣冷汗：“你沒看到鴛鴦殺人的樣子麽？”

“你覺得害怕？”花子官問道。

我縮縮脖子：“我能不去麽？”

“不能，他的心願就是你的任務。”

我撇撇嘴：“我能什麽時候來這裏做次客人麽，這麽隨心所欲。”我是真心覺得這十二樓不錯，只要你是樓裏的客人，簡直是想要什麽就能有什麽，雖然我清楚的知道這就是一場游戲，但一場游戲能真實到這種程度，做人簡直已經是別無所求了好嗎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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